在渝川滇的群山峻岭与市井街巷间,散落着一批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员的革命足迹。作为中国农民运动的摇篮,农讲所培养了一大批农运骨干,他们系统学习革命理论与军事知识,带着信念,回到家乡开展农民运动,成为点燃地方革命火种的核心力量。
2026年是第六届农讲所创办100周年。为了征集和记录这些革命先辈的故事,毛泽东同志主办农民运动讲习所旧址纪念馆(下称:农讲所纪念馆)征集小组近日再次从广州出发,由馆长颜晖带队走访渝川滇多地,聆听农讲所学员后代的口述,打捞那些藏在家书、老照片与遗物中的红色记忆。
“外公在农讲所的学习,让他成为当地农运领袖。”在重庆,外孙黄元杰的讲述带着追思。明昭早年受老师影响加入重庆綦江的党支部,1926年赴农讲所学习。回乡后,他振臂高呼“打倒军阀”“禁烟”,甚至说服吸大烟的父亲砸掉烟枪,推动禁烟运动落地。他组织数千群众反抗土豪劣绅派捐,成为远近闻名的革命先锋。“外公21岁就有这样的组织能力,肯定是在农讲所学到了真东西。”黄元杰说。
和明昭一样,许多农讲所学员回到家乡后都迅速成为地方革命的中坚。梁业广的孙女梁开兰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爷爷的革命烈士证明书。“爷爷参加过泸州起义,后来从事地下工作,婆婆直到他被捕入狱才知道真相。”梁开兰说,爷爷牺牲时年纪尚轻,家人最初以为他只是“调皮离家”,直到20世纪70年代农讲所纪念馆工作人员前来寻访爷爷的足迹,家人才了解到他的革命经历。此次她将爷爷的革命烈士证明书捐给了农讲所纪念馆,“希望后辈能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
90多岁的何时听拿出一枚磨去名字的私章和一张全家福。“这私章是我初中时在家翻出来的,名字被磨掉了,应该是父亲何运农怕暴露身份弄的。”何运农是第六届农讲所学员,毕业后长期从事地下工作,1947年7月去世,时年41岁。何时听回忆,他的大哥后来写了回忆录,里面提到父亲当年准备等红军经过时跟着走,“可惜红军调转遵义城,没走这边过。”那张1936年5月拍摄的何氏全家福上,何运农站在边上,“当时我才两岁半,这张照片是家里仅存的能看到父亲样子的东西”。

农讲所学员不仅在重庆播下革命火种,也在四川各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第六届农讲所学员张竟若,又名张鸿沉,曾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还参加过南昌起义。张竟若外甥唐永林说:“南昌起义失败后舅舅返回四川,以教师身份为掩护,从事党的地下工作。”1929年任中共四川省委书记。1930年,不幸被捕牺牲于成都。“当时组织通知赶紧转移,他却返回去拿文件,结果被抓了。叛徒太多了,太气人了。”唐永林说:“亲友最后以同乡名义将他安葬在成都,我从小就听这些事,所以记得很清楚。”
在四川,还有许多像张竟若一样的学员,默默坚守着革命理想。在成都,第六届农讲所学员舒国藩的女婿石大明的思绪飘回了岳父讲述的峥嵘岁月。出身贫困的舒国藩凭借苦读考入江西省甲种工业学校,在这里结识方志敏,革命的种子自此生根发芽。
在农讲所结业后,舒国藩返回江西续写农运篇章。曾任江西省农协常委,后来参加南昌起义。
“父亲始终笔耕不辍,字里行间满是对革命岁月的缅怀,阳台的报纸堆得高过窗台。”舒国藩女儿舒斯渝表示,父亲一生平易近人,工作认真负责,他手书纪念南昌起义的七律悬于中堂,字里行间满是对革命岁月的缅怀。
同样低调而坚定的,还有第五届农讲所学员萧韶。在成都,萧继蘅展示了父母留下的生活照。他的父亲萧韶毕业后长期从事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四川省政协委员。“父亲一生低调简朴,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从不炫耀自己的经历。”萧继蘅回忆,父亲在世时写过一本回忆录,详细记录了革命岁月,可惜后来遗失。但父亲“低调做人、认真做事”的品格影响了家人,“他常说今天的和平幸福来之不易,要珍惜先辈的付出”。
第六届学员石兆祥是四川宜宾人。“爷爷石兆祥是毛主席的学生,参加过农民暴动和地下党工作,这些故事我们必须讲给年轻人听。”孙子石思平称家中留存的饭桌、衣柜等旧物,以及记录斗争经历的革命日记本,仍诉说着那段岁月。石思平说:“新中国是老辈人一枪一炮打下来的,我们有责任宣传出去。”
在四川宜宾,80多岁的李振清家中珍藏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这是我父亲在新中国成立之前拍的,是大姐翻出来给我的。”照片上的男子身着长衫,正是她的父亲——第六届农讲所学员李竹君。李振清回忆,父亲毕业后回到宜宾从事地下党工作。她将父亲用过的盖碗和皮钱包捐献出来,希望让年轻人看到这些物件能记住先辈们的奉献。

不只是四川,农讲所的星火也燃至云南。云南呈贡的滇池绿道旁,罗彩烈士的故居经过修缮后正式开放。这位1903年出生的农讲所学员,毕业后成为云南农民运动的领导者之一。“家里长辈说他太聪明了,原本家人支持他留学,没想到他去广州参加了革命。”罗彩堂孙女罗媛萍介绍,由于革命工作的保密性,家中并未留存太多遗物,但罗彩发动群众、组织游行示威的事迹,通过老辈人的口述代代相传。如今,故居成为红色教育基地,每天都有市民游客前来缅怀,感受他“为理想献身”的革命精神。
在西南各地,还有许多农讲所学员的后人,以不同方式延续着先辈的精神。周振汉外孙女周德蓉向农讲所纪念馆捐赠了外祖父周振汉的“烈属光荣”牌及配套烈士证明书。“周振汉是湖南醴陵人,曾参与南昌起义,却不幸被叛徒出卖被捕,最终在攸县牺牲。其家人也受牵连。”她说,1950年,周振汉被国家认定为革命烈士。
“外祖父的精神在我们家是永恒的。”周德蓉表示,受家庭影响,她投身公益20余年,专注关怀抗战老兵,“希望年轻一代能从先烈事迹中领悟‘铭记历史、振兴中华’的内涵,珍惜当下国家富强的来之不易”。
而在另一位学员周霄的家中,他的儿子周开武也传承着父亲的教诲。“他常教导我们要艰苦、要奋斗、要有信念。”
“此次捐献的1943年父子合影、1951年工作照等展品,定格了这位革命者的平凡日常。”周开武补充道,“父亲正直朴素的品格,影响着我们一生”。
跨越近百年的时光,在渝川滇的这片红色土地上,先辈们的故事正在被代代相传,他们的后代通过捐献遗物、讲述故事的方式,让这些红色记忆得以传承。
农讲所纪念馆的一张张老照片、一本本手札、一枚枚印章,不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精神的载体。正如第六届农讲所学员邬光壁的孙子邬力华所说:“希望年轻人看到这些物品,能想起老一辈共产党人的理想与担当,既要有不忘初心的信念,也要有服务群众的本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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